浑然未料儿贪欢，
醒觉轻舟过万山。
秋雁无端杳杳去，
春风可否疾疾还？
一个不留神，娃在叛逆的大海上越漂越远，已找不着了北。毫无征兆，就离家出走，一去就是七、八天，还三番五次的。整得我是一个头十个大，他妈差点提前进入更年期。更为过份的是，都已离家出走了，还不接咱口子俩的电话，心中那个气呀，差点儿没把我给憋出内伤。十五年了，我是一心一意带娃，老婆拼命赚钱养家，没有大吃大喝，不曾声色犬马，孩子一放学，就能见到他爸他妈。咱谁都不打麻将，也从不说粗话，这样的家里，咋就跑偏了娃？
孩子一出世，就成了我们眼里的唯一。视力极差的我，深知自己操作能力之低下，半岁前，都不敢抱他。娃一岁半了，能摇摇晃晃地跑了，我才正式接手，成了一名纯粹的奶爸。每天晚饭后，我或背、或抱、或肩架，去花灯广场遛娃，四年有余，极少缺席。单单来回的路上，我就负重行军三千余公里，相当于背着他从弥渡徒步到北京。他六岁左右，遛娃的地头换到了各大商住小区，这儿有他的同学和玩伴。每天傍晚一到地儿，分分钟他就玩得不亦乐乎，无聊的我只好在小区里绕大圈圈。绕啊绕，绕上俩小时左右绕不动了，随便找一石墩或露天椅歇下等娃，通常，他还要玩上个把小时。春夏两季还好，中秋一过，就有些遭罪了，毕竟这时节，室外的夜晚还是很冷的。歇下不动十数分钟，人就冷的不行，只好到地下车库的楼梯间里避寒。虽也有朋友住小区里，可带娃是日久天长的事，也不好时常叨扰。我都记不清有多少次，吓了从车库上来的人一跳，甚至到了后来，都吓成熟人了。现在想想，这事儿整的，是有那么点儿奇葩了。整整五年，遛娃的我，把自个儿也给遛了一万二、三千公里。孩子上小学后，大都是我接送，来来回回间，走过了八个寒暑，也走过了万余公里路。不算，我是不知道，一算，吓了我一大跳，带娃的道上，我竟徒步二万五、六千公里，长征路上走了一个来回！孩子到下关上初中了，阔别厨房三十年的我，重新掌勺，虽然洗菜、洗碗时，头都快插进水槽里了，那无非也就是慢了些，或者说慢了太多太多，但终是保证了娃的饮食起居。每天接接送送、煮煮洗洗，大约要花掉七八个小时，身虽疲惫些许，心却甘之如饴。有时候，连我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，当年在一大帮哥们儿、朋友中最懒之人，号称‘卧龙’的我，居然也能十数年如一日、手脚少闲的带娃！思来想去，不明所以，惟仰天而叹:“男人本懒，为父则勤”
现在的娃，和我们那会儿，没啥可比性。社会的发展程度、经济的繁荣程度、娃的稀罕程度，差距，都不可以道理计。花花绿绿、形形色色的玩具，没少给他买，更没少陪他玩。小汽车，遥控的、电动的、手动的，一买就是数辆，回头玩的时候，是要和他比赛的。玩具枪，大的小的、长的短的，记不清买了多少，特别是那种能发射水弹的，在他初步掌握了射击技巧后，我的枪法就再没赢过他。某次和他斗陀螺，我随口提了一嘴，说我们那会儿斗陀螺最好的地方，就是家里炒菜的大铁锅。结果，我被喋喋不休地折磨了数天，直到被他‘押解’着去土杂店买了一口大铸铁锅，此事方休。虽然有些折腾，但在这锅里斗陀螺，的确得劲儿，父子俩在这锅里，斗了近一年。能买到的还好说，麻烦的是那些钱都不好解决的。上幼儿园大班时，娃看了新版《西游记》，彻底迷上了金箍棒，嚷嚷着让我给他弄上一根。清早上学出门前，叮嘱我到网上看看，有的话就买一根。下午放学去接他，见面的头一件事儿，就是问我订单下了没有。一天到晚，软磨硬泡。那会儿电商平台还没眼下这般热闹，那玩意儿又是冷背货，淘宝、京东都看了，没啥合适的。把这事儿跟他一说，娃秒变《大话西游》里的唐僧，在我眼前绕来绕去，嗡嗡个不停。实在不堪其扰，在电脑前趴了俩小时，搜寻了数据和图片，根据娃的体格、力量以及本地的材料、工艺等条件，设计了一根。又花了两天时间，用一截米讦长、直径一点五厘米的铁质中壁自来水管，两头攻上二十厘米的丝牙，各旋上七个铜质等径的水管直接，顶端再拧上等径金属死堵，中间喷上黑漆，一根无论是款式、质地还是性能都堪称完美的金箍棒便出炉了。按娃当时的体格与力量，拎着棒子就可以嘎嘎乱砸。这棒子，他玩了年余，算是所有玩具中较为出彩的一件，倒也值当。小学二年级的时候，喜欢上了抗日剧，对剧中的迫击炮产生了浓厚的兴趣。他问我，把弹药往管口一扔就能打出去，还一炸一大片的是啥，我告诉他，那是迫击炮。娃那小脑筋就转啊转的，然后就来事儿了，让我给他搞一门，说要用它过年放炮仗，免得乱扔炸伤人。得，理由正当、事关安全，不做都不行了，那玩意儿根本就没地儿去买。又去趴电脑，这东西数据缺缺，图片倒是不少，打印出来后，拿着三角尺比划了一阵子，整出了草图。花三天时间，用一根长六十厘米、直径六厘米的铁质厚壁自来水管，两个铁质等径加厚直接，一个铁质等径加厚死堵，外加一些辅材，一门玩具迫击炮便成型了，还是可以调整发射角度的那种。喷上绿漆，蛮像回事儿。那年春节，小钢炮往花灯广场一放，立马吸睛无数。娃那得意的小表情，简直是，没得谁了。炮声隆隆，火光隐隐，硝烟笔直。围观吃瓜的小男孩越聚越多，那瓜吃的，哈喇子都快掉地上了，就连我这当爹的，都感觉于有荣焉！
关于孩子的学习成绩，我们并不苛求，只一条——不要成为学渣。我想，这要求，是远远低于大多数父母的。至于学习过程，我们也有自己的原则。考试前，永远站在学校那边。早上送娃去上学，我会提醒他上课要专心；下午放学后，我会督促他认真完成作业，若余时尚宽，还会倡导他把当日所学疏理复习。我想，绝大部份父母都在这么做。考试后，坚决站在娃的这边。他成绩优异，我会祝贺他，以期再接再厉；他成绩一般，我会鼓励他，努力定有进步；他成绩吊尾，我会安慰他，和他一起找原因、想办法，制定周末、假期合理的学习计划，研究一下学习方法等等。我想，能这么做的，当属少数父母。
可以说，在带娃这一亩三分地上，咱口子俩是既劳了力，也劳了心的。至于劳财，那更毋需赘言，我这春秋五十余载所花的钱，还没他十五年花的三分之一多！
事实上，一直以来娃都算听话，成绩虽不拔尖，却也久居中上。令普遍家长头疼的手机矛盾，在咱家似乎并不突出。按照约定，该他玩的时候，来我这儿领他自己的手机，该结束了，他也会规规矩矩地把手机交给我，当然，意犹未尽是肯定有的。一家三口，信任有加、其乐融融。原本以为，日子就这么的，仿佛清碧溪中水，荡漾清波、穿林落崖、奔赴向海，生活也将一如既往，于苍洱的诗情画意中，幸福，花儿般开放。然而，变化于悄咪咪间，似风起于青蘋之末。初二上学期的某一天，娃偷偷的弄了部二手手机，我视力极差又睡眠特好，于是乎，在接下来的数月时间里，他那手机是做作业时玩、上厕所时也玩、洗脸脚时又玩、半夜被窝里还玩。我这边，以为一切如故，娃那边，已是天翻地覆！
手机，人类划时代的发明，行至当下，已成人们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份。其时空不阻、环境难限、覆盖各行各业、贯穿士农工商，衣食住行，一指了之，吃喝玩乐，一网打尽，除了本体不能钻进去之外，它堪称一个完美的大世界。一个娃，如果兜里揣一手机，如果手机里还有钱，他就会以为把握住了一切，甚至感觉老爸老妈都揣兜里了。拿起手机，远在天边的，可近在眼前，辟如他那帮懵懵懂懂的朋友。拿起手机，近在眼前的，亦可远在天边，辟如他身旁那俩欲言又止的爹娘。数以千万计的叛逆期瓜娃子，在光怪陆离的虚拟大世界里乘风破浪，用他们那已然不低的智慧、尚属稚嫩的心性，聚集着无知、蔓延着盲目、膨胀着无畏，在我们不知不觉里，干着令我们瞠目结舌的事。短短数月，娃的状态似天河倒悬，势不可挡、一泻万里。所有的沟通、感化、训诫、惩罚，无一不似黔驴之技！
天下父母万万千千，我们只是芸芸众中之一。一路行来，我们辛苦着我们的辛苦，却快乐着娃的快乐。慢慢的，娃长大了、不听话了、极度不听话了，伤心，不知由何而起，千言难尽。我们要挣钱养家糊囗，我们要应付寒暑阴晴，我们要照拂老父老母，我们还要带娃……一个娃带大，日子太多、琐事太多、烦复太多，甚至，连预想不到的都多，人到中年，其实我们焦头烂额的时候也多。可每每此时，我们还要直面娃那些匪夷所思的行径、那幅油盐不进的表情，我们不是演说雄辩家，万千言语噎在喉间，终只憋成一句‘我们辛辛苦苦把你养大……’……这是何其的屈闷与无助！可这话在娃听来，却又是那般的无味和茧耳，一脸的不耐好似在说:“得，他们又要开始说教了……”……尽我思、竭我力，却只能痛其错、奈其何！写到这，连我自已都觉得是一纸的荒唐，更觉满心的酸楚……
真是希望，娃在刷微信的时候，能好好读一读他爹的这篇文章，或以醒省己身、迷途知返，或以在日后和爹娘怄气时，可思、可想。更希望他能常来他爹的朋友圈看看，看看咱家一路行来的美好，看看他爹他娘的甜苦悲欢！
